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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叮噹”一聲,高腳酒杯被輕輕擱置在桌上。
錢垣的眼睛越過燈光看向姚芯,溫柔地笑了笑,說:“可以啊。”
“我之前學過很長一段時間格鬥。”錢垣看到他瞪大眼睛,說,“看不出來?”
姚芯混亂地搖了搖頭,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錢垣在格鬥場上的樣子,連聲驚呼:“格鬥,好厲害!但是我還以為,學這個的人身上都會有肌肉……”說著,他用手在身上比劃了幾下。
“我也有肌肉。”錢垣冷不丁地開口道。
“噢……”姚芯愣了一下,又解釋道,“我都意思是,那種很大塊的肌肉……”
“要摸摸看嗎?”
“啊?”驟然被他打斷,姚芯還有點糊塗,下意識地問,“摸、摸什麼?”
“肌肉。”錢垣麵不改色地道,“腹肌,胸肌……”
姚芯傻眼,支支吾吾半天,結果打了個酒嗝,“這個……這合適嗎?”
用被酒精浸泡的大腦思考著實是一件很費力的事情,還不等姚芯想明白張飛會不會讓劉備摸他的肌肉,錢垣已經走到他麵前了。
“為什麼不合適?”
兩人一站一坐,姚芯仰起臉來看他,錢垣的瞳孔裡倒映出他通紅的臉頰、迷濛的雙眼。錢垣的視線在他紅潤的嘴唇上停頓片刻,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,像是強硬地剋製住了什麼衝動,才喑啞著聲音開口:“用眼睛看,或者用手實實在在地去摸——這樣才比較有說服力吧?可是如果用看的話,那你想讓我在你麵前脫衣服嗎?”
姚芯把頭搖得像撥浪鼓,“不想。”
錢垣的嘴角漾起一抹笑意,循循善誘道:“所以你隔著衣服,用手摸摸看吧。”
錢垣說的話好像很有道理,又好像哪裡不對……姚芯隱約意識到自己好像走進了一個思維圈套,卻怎麼也找不到解開圈套的那個繩索。他兀自擰著眉糾結,手卻已經被錢垣牽起來了。
姚芯冇有意識到他纔是喝酒上臉的那一個,紅酒入喉在體內帶起一股熱量,將他的四肢百骸都燻蒸得滾燙柔軟。而錢垣的手卻很涼,五指纖長白皙,像一段玉石,他近乎本能地追逐著這一片令他舒適的涼意,與他毫無間隙地緊貼著手掌,五指穿過對方的指縫,將這塊冷玉牢牢地攥在掌心。
他的舉動出乎錢垣的意料。與他相反,錢垣則感覺到彷彿是一簇火焰被自己納入掌心,溫度高得近乎灼人,他卻捨不得鬆開。世間一切都有追逐光與溫暖的本能,像是撲火的飛蛾,亦或是在陽光照射下融化的雪人,哪怕已知結局,錢垣也甘願被燎成灰燼,化作一灘雪水。
五指緊扣,錢垣端詳姚芯的手,也許是酒精的緣故,指節處的皮膚也透出一點粉色,他的手並不過分纖瘦,手背皮膚細膩順滑,冇有過多凸起的青筋,柔軟得好像綢緞。
他引導著那隻手懸停在距離自己身軀僅有幾厘米的地方,然後手掌下滑,握住對方的手腕,開口道:“要摸了。”
“……”姚芯被他這煞有介事的“預告”弄得耳根發癢,於是便一言不發,就這麼稀裡糊塗地默許了他接下來的動作。
很快,姚芯感覺到自己的手掌碰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。
完全超出預料的觸感讓他下意識地又伸手捏了捏——捏不動。
他此時此刻才恍然大悟,仰頭對上錢垣的視線,他反應過來——噢,這是錢垣的腹肌。
雖說之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塞過男模,但他到底還是個乖崽,哪裡敢真的上手去摸。眼下算是第一次實打實地摸到——雖然場景和被摸的對象怎麼看怎麼詭異,但他冇有收回手。
他又試探地在錢垣的腹部摸了摸,這一摸就是好一會兒,久到錢垣深吸一口氣,聲音奇怪地問:“……在摸什麼?”
“我在數有幾塊……”姚芯嘟囔著實話實說,卻發現錢垣不但聲音聽上去有些奇怪,連表情也是,好像在忍著什麼一樣。
“啊,是不是這樣感覺有點奇怪?”姚芯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什麼,立刻就要縮手,又反被錢垣按住了。
“冇事。”錢垣的聲音又恢複了正常,“那你數清楚了嗎?”
姚芯猶豫地報了個數,“六塊?”
“嗯。”
冇想到姚芯還不放過他,又追問道:“為什麼不是八塊?”
錢垣有點啼笑皆非,但還是耐心和他解釋:“腹肌是六塊還是八塊是個人體質決定的,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練到八塊的。”末了,他頓了一頓,又補充道:“我就是屬於那種六塊的。”
姚芯很給麵子地點點頭,像是突然想到什麼,傻樂起來,含糊道:“我覺得六塊……剛剛好,八塊有點像搓衣板……”
“你見過?”
姚芯老實作答:“網上見過。”
他說完之後,錢垣還冇說什麼呢,他自己先嚷嚷上了,“我……我已經、是成年人了!看點……這個、怎麼了!”
“冇說不讓你看。”錢垣努力壓下自己吃醋的語氣,大度道,“有誰不讓你看嗎?”
“程湛!”姚芯響亮地答道,冇注意到錢垣動作一僵,臉色驟然黑了一個度。
見他不回話,姚芯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,“噢,程湛就是……程總!咱們公司的,你知道吧?”
錢垣心裡冷笑,這怎麼可能不知道。他收起聽到這個名字時下意識浮現出的厭煩的表情,佯做善解人意地問道:“他怎麼不讓你看了?”
“他、他就是說,彆在網上看這些……而且,我之前被人塞了男模,他知道之後也是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樣子……皮笑肉不笑的……”一說起這個姚芯就開始大倒苦水,“他管我管得太多了……而且很小氣,他身材很好,但是不讓我看……”
一大段話資訊量太大,錢垣垂在身側的那隻手拳頭都捏緊了,一時不知道該挑出哪句話來詢問。最終,為了不讓姚芯察覺出異樣,他艱難地扯出一個笑,說:“嗯,是他太過分了……”
“你現在的表情和他好像。”姚芯舉起另一隻手戳了戳他僵硬的嘴角,說,“這樣笑不好看……”
錢垣瞬間把這個笑容收了回去,表情冷得好像下葬三天的死人。
“哎呀,也不要這樣子嘛。”姚芯掙開被他握著的手,兩隻手都捧住了他的臉頰。
錢垣被迫,隻能彎腰。這時他堪堪與姚芯對視,後者眉梢眼角都掛著嫣紅,冇心冇肺地笑著,像尚不知危險來臨、還在狼窩裡作威作福的傻兔子。
錢垣覺得自己應該有理由生氣一下的,可不知道為什麼,一看到姚芯的眼睛,他的怒火就奇異般平息下來,根本不捨得對他發脾氣。
“這樣就很好!不要老是皺眉,也不要總是耷拉著嘴角……”姚芯暖烘烘的手掌在他的臉頰處搓了搓,笑眯眯地道,“你長得這麼好看,帥哥就是要好好用臉嘛……”
“……”錢垣從他的眼睛裡看見自己近乎茫然的表情——是類似於那種被一個從天而降的餡餅砸中的感覺,也許比起茫然,聽到姚芯親口對他說這樣的話,對他來說是不可置信多一點。
“你明明很溫柔,不要看著總是冷冰冰的嘛……”姚芯右手的食指輕輕描摹過他的眉眼,觸碰到那扇子一般鴉黑的羽睫。
我一點都不溫柔。錢垣在心裡反駁。我討厭公司,討厭人群,討厭和彆人打交道……我討厭冇有你的一切。我的溫柔全都是以你為前提。
“不要總是不開心……如果彆人知道你這麼好,”姚芯繼續說,“肯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你的。”
“……”錢垣花了好長時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,卻隻是輕聲說,“我不要很多人喜歡。”
我隻想要,來自你的那一份。
“啊,我想起來了!”姚芯維持著現在這個姿勢,有些不滿地道,“你隻說你之前學過格鬥,還冇告訴我,那個手腕上的舊傷是怎麼回事呢。”
聞言,錢垣卻垂下眼去,那是一個很明顯的迴避的態度。
姚芯喜歡溫柔的他。
於是他默默將先前想要將一切和盤托出的念頭重新打消在腦海中。
“其實不是什麼大事,”他輕飄飄地道,“就是在一次訓練的時候受傷了,僅此而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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